年世墨

　　1943年，清华大学举行第六届留美公费生选拔，时任西南联大总务长、北京大学秘书长的历史学家郑天挺被聘为考试委员会、研究论文评阅委员会委员。

　　《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》中详细记载了他评阅明清史试卷的经过。试卷共有五题，皆为郑天挺所出。“先将密封试卷十五份各编一号数，粗阅过然后分题按号详阅，较其优劣定分。先录于纸，阅毕一题，审视无异即登于试卷。俟五题均毕，积其总分，登于卷面，以求公允。”改卷结果，最高分为74分。

　　最高分是谁？日记中没有交代，但何炳棣在《读史阅世六十年》中为我们揭开了谜底。那是1944年初夏某日上午，何炳棣在历史系办公室遇到郑天挺，被问及留美明清史考试情况。何炳棣谦虚地说，只能打四五十分。“他说我得了74分，是最高的。听了这话我内心才千肯万定，我今番考取了！”

　　何炳棣如此笃定不是没有原因，因为《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》1943年12月27日就有记载，研究论文历史部分“投考人十五人，缴论文者十二，审查结果以何炳棣第一，欧阳琛第二。”何炳棣最后是以最高分的成绩留美的。

　　学生有如此成绩，作为老师的郑天挺高兴还来不及，又有什么遗憾呢？这还是要从郑天挺的日记中看出端倪。1945年3月10日，清华研究生蒋相泽到郑天挺家中，就雍正对政治制度之改革问题向其求教。“余在班上讲雍正时代之重要屡矣，意欲北大学生中有人注意之，竟无人，去年何炳棣来谈，余述及此，炳棣甚兴奋，而以考取留美治西洋史，不能兼顾，再三向余言必须有人切实注意之，炳棣与鹏毓相稔，以为或又劝其作之，亦未然，今相泽来请，允之。”

　　不难看出，郑天挺起初是属意何炳棣来做这个题目的，以学术水平衡量，他也是不二人选。何炳棣因留美无法兼顾，则鹏毓也可，谁知都不能遂意。虽然对相泽主动上门求教，郑天挺也“允之”，但毕竟不是第一人选了。

　　郑天挺说何炳棣“留美治西洋史”，实际何炳棣一生都没离开中国史，终成一代史学泰斗。1981年，郑天挺去世，何炳棣极用心赶写了一篇长文《鱼鳞图册编制考实》，被收入纪念文集。他说：“这可能是生平利用史料最彻底、考证最精细、翻案性最强的论文之一。”也许，他在用实际行动弥补40年前的遗憾。